【米妙】动荡之夜 8
妙老师生日快乐(›´ω`‹ )
朋友听我讲写信剧情,很心疼米,给米画了漂亮衣服
听完写信剧情,朋友立场从心疼米变成心疼妙hhh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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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.裂痕
知道米罗排练忙,卡妙除了最开始带着药去家里找过他两次,之后就没再打扰他。
过了好几天,卡妙才发消息问了句:“伤口怎么样了?”
米罗没回。
卡妙打包了六份下午茶,叫人送到暗眠酒吧,类星噩梦的成员果然在里面排练,平时最忙的修罗都在,米罗不在。
“请假了他。”萨莎说。发现卡妙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后,她慌乱起来,“好、好像是去处理什么事了……卡妙哥你等着!!我这就打电话让他给你说清楚!!”
“不用了。”卡妙说。
屋内光线很暗,仅靠头顶一团紫色火焰照明。
三面墙挂着图腾,中央是一张宽敞的木桌,铺着桌布,上面零散放着各种药水,晶石,干玫瑰,和中世纪摆件。
屋内常年燃着特殊的香薰蜡烛,闻起来悠远又古老。
阿布罗狄刚送走一位难缠的客人,水晶球内的黑烟缓缓散去。
他松了口气,等待着今天的最后一位。
小屋的羊皮帘被人掀起,刺眼光线涌入。
阿布罗狄并未抬头,在一张莎草纸上写着什么,穿皮衣的男人坐到他面前,阿布手侧的水晶球亮了一下。
阿布罗狄忽然放下笔,抽出三张塔罗牌,均匀摆在两人中间。
“你看起来很累。”男人按住他的手,皮衣袖口露出一小节蓝手串。
“不用为我占卜。”男人说,“这一个小时,就换你好好休息可以吗?”
阿布罗狄蓦地抬眼,是那位叫迪斯马斯克的常客。
男人穿着温暖的褐色带绒皮衣,里面是件背心,露出一点点性感的肩背肌肉。
阿布收回目光,浅浅勾了一下嘴角。
“该完成的工作总得完成。”他说,“欠人情才是赔本买卖。”
他示意迪斯选牌,男人盯着他的脸,拿起一张,阿布将它翻过来,是正位圣杯。
圣杯,象征水元素和同位关系。指向巨蟹座、双鱼座,和天蝎座。
阿布若有所觉:“你想问的是爱情?”
“是想问。”男人说,“但不一定要现在,现在我希望你休息。”
阿布罗狄笑了:“应愿却不答允,这对我来说可不是好事。”
迪斯瞧了他一会儿,忽然急切又踌躇地开口:“那我能在你有空的时候再找你占卜吗?我是说……选一个你不觉得打扰的时间。”
“不必如此。”阿布罗狄止住他,“反正现下也是空坐着,请跟我说说吧。”
迪斯犹豫了一秒,还是开口:“我想合两个人的星盘。”
阿布罗狄拿出一只希伯来星盘,垂眸问:“你和谁的?”
“不是我。”迪斯说,“我朋友和别人的。”
阿布罗狄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。
“这倒是稀奇。”
迪斯不只是想看个大概,他想知道那两人相交的命运线是什么走向。
这不是一个星盘能推演出来的,需要用到非常精密的星象仪,而阿布罗狄今天恰好没带。
占卜师眯了眯眼:“你该不会是看准了屋里没有星象仪,故意问这个吧?”
“没有!绝对没有!”迪斯连忙摆手。
“罢了。”阿布罗狄把铜制星盘放在两人中间,“改天来我家给你合盘。”
迪斯露出惊喜的表情,又问:
“那现在你可以休息了吧?”
阿布罗狄拿起一支羽毛晃了晃,像是在说“不”。迪斯正要开口,占卜师用羽毛在迪斯鼻尖轻轻一点,而后下移,抵住了男人的嘴唇。
屋顶的紫色火焰霎时熄灭,呈现出一张完整的星空图。
斑驳光点下,迪斯失神地望向那张美如神祇的脸。
“今天先简单看看。”阿布罗狄说。
因为不需要再费心和某人制造偶遇,卡妙空出来的时间都用在了植物园。
有几株银叶菊生长得相当茂盛,青发男人将影响生长的多余枝蔓统统剪去,剪到离主枝最近的一条,手指不慎被割开了。
他心不在焉的,直到血液漫上指背才发现,蓦地停下手。
“天蝎落在冥王星,水瓶落在金星。”
阿布指着星象图中相交的点。
迪斯隐约看出点端倪,问:“这个相位是不是不太好?”
“岂止是不太好。”阿布罗狄瞥他一眼,“刑克。”
“这么严重?怎么会!”
迪斯想起昨天卡妙来暗眠找米罗,男人一身利落风衣,用了恰到好处又不会太唐突的借口。
得知米罗不在,卡妙那张沉稳如海的脸,有一瞬间露出了足以称得上是落寞的表情。
虽然迪斯口口声声对米罗说「卡妙不简单」、「你自己小心点」,可看到卡妙那样子,迪斯心里也不是滋味。
“假如,我是说假如。”迪斯说,“他们都真心喜欢对方,也愿意为对方做出改变,那还刑克吗?”
阿布罗狄没回答他的问题,只是竖起一根手指问:“相互吸引?”
迪斯想了想,点头。
阿布竖起两根手指:“磨合期很长,并且双方都有情绪挣扎?”
迪斯想了想,又点头。
“那就是刑克。”阿布罗狄收了手指,“每个人性格底色摆在那,不是愿意改变就能改变的。”
迪斯挠头:“有足够的喜欢和耐心也不行?”
阿布罗狄沉吟几秒,还是选择了直言:“倒不如说,双方都用情至深才是最麻烦的。越是为了对方努力,越是纠缠更深,到头却发现有些东西不是付出努力就可以左右的,只会让分离变得更痛吧?”
卡妙观察着手指的创口。
那一片肉被刀切出了很深的裂缝,像是没盖好的瓶盖,他强行给它盖上了,瓶盖却又豁开来,在空气中摇摇欲坠。
医生给卡妙做例行体检时,他举起受伤的手指,问:“这片肉还能长回去吗?”
“可以的。”医生看了看他的创口,“只要这片人体组织没有完全掉落,身体是不会放弃它,自行去长一片新的肉的。”
又过了几天,卡妙说:“两道伤口之间的创面愈合了。”
医生:“那应该会被放弃了。”
明明只是在说伤口的事情,卡妙却像是感应到了某种预兆,指尖都开始隐隐作痛。
是因为想起了谁呢。
他和那个人,在童年都有着同样的伤口。
但同样有伤口显然不会是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了。
米罗并不会因为这一点更需要他,他遇见米罗时,米罗已经是整合得很好的人格。
最根本的问题只在于:爱或者不爱。
“有时候。”卡妙躺在检测椅上说,“我觉得自己好像能感受到一点痛了。”
医生捏了捏他受伤的手指:“痛吗?”
卡妙:“……不痛。”
医生俯身摆弄仪器,青发男人继续说:
“虽然不是经常性的,但在某些瞬间,我确信我真的感觉到了疼痛。这是正常的吗?”
“你的神经本来就没有坏死,阻碍感官的是心因,能感受到痛觉很正常。”医生看了他一眼,“问题只在于,你在「哪些场景」会感觉到痛?”
卡妙回忆了下,发现它们原因各异,但其实又很好总结。
他说:“跟米罗有关的事情。”
正埋头等体检报告的医生,动作猛地一顿。
体检室里,一时间只剩下检测报告打印的沙沙声。
医生一直等到体检报告全部打印完成,才慢慢回过身。
他开口,神色犹豫:“卡妙先生。”
“请说。”
“有一件事,耶文让我不要告诉你,怕你心里难受。可是……”
医生声音停顿了一下,再次确认道:
“那天被枪擦伤的先生叫米罗对吧?”
“是的。”
医生拿出平板,点开当时的伤口照片。
米罗肩膀上是一道血色的切口。
“我回去做伤口分析,注意到米罗先生被子弹擦过时,肌肉正处于紧绷状态,我推测他应该不是在驾驶中受伤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我复盘了你们的路线和当时的车速。大部分的子弹,米罗先生都可以通过预判弹道的方式躲开。如果是速度极快的重狙,也许会险险擦过,但并不是完全躲不开的。”
“那他是怎么中枪的?”
“米罗先生一定是知道自己可以躲开,但子弹飞到面前时,他没有把握它是否会击中他身边那个人,很着急替人挡了一下,所以才受伤的。”
也就是说,米罗本来是不必受伤的。
卡妙捏着今天的体检报告,几乎把它捏出一道褶皱。
当他意识到时,就蓦地松开手,把它轻轻放到了一边。
为什么还是替他挡下了?
因为十四年前的父亲,和现在的米罗。
都拿卡妙没有办法。
他们都没有万全之策,又绝对不希望卡妙受伤。
下一次体检时,医生无意中问起卡妙的伤口,卡妙抬起手,指背只余一道细细的红线状疤痕。
“在我没注意的时候,伤口偷偷长在了一起。”
这天傍晚。
推特上一个叫[ HunterFox_Milo ]的账号开了直播。
屏幕里是蓝发青年微勾的唇角,他调了一下画面,把镜头移远了些:他坐在温暖的房间里,面前摆着一杯热咖啡。
[ 你是谁?为什么出现在类噩主唱的直播间? ]
[ 啊啊啊啊米罗!想死你了!!]
[ 什么,你就是类噩主唱?我不信,除非你现在拿琴给我们炫一段。 ]
[ 米神最近在忙什么,写新歌去了吗? ]
因为是全球平台,刚开播几分钟,观看人数就到了8万,数字还在不断上涨。
米罗这几天不在暗眠,粉丝乍然看到他都很激动,弹幕刷得飞快,几乎刚发出一条就被淹没。
[ HunterFox!!HunterFox!!]
[ 米啊,你不在的这几天,迪斯打鼓都没激情了。 ]
[ 贝斯也是,虽然节奏没毛病,但总感觉焉焉的。要不是因为她是萨莎,我都怀疑她电源被人拔了。 ]
[ 前天修罗来了一段很帅的solo,想让副琴加个花,望了一眼才反应过来,左边的吉他位都是空的…… ]
[ QAQ ]
[ 大家都很想你,你什么时候回来啊? ]
[ 请问有人听过类噩主唱唱歌吗?(跑来跑去)请问你听过类噩主唱唱歌吗?(递话筒)什么?你听过?(嫉恨地扯回话筒线)凭什么你这么长寿啊!(暴哭)我已经五百年没听过了!!(抹眼泪)(继续跑来跑去) ]
[ 说点开心的吧。米神排练从来不鸽,突然走了肯定是有事。 ]
[ 小道消息,不保真。我尼德兰朋友说,米神好像是有伤不能练吉他,所以队长临时派他去办别的事了。 ]
[ 米罗受伤了? ]
弹幕一晃而过。
[ 几天不见,小米又变帅啦! ]
[ 看到米酱的脸我就安心了……好想你呜呜呜呜。 ]
“晚上好。”米罗轻轻说,同时对着镜头笑起来。
他把镜头移向大雪纷飞的窗外:“猜猜看我在哪里?”
有人猜英国,有人猜罗曼,还有离谱的猜非洲。
一个叫Sumac的用户说:[ 是芬兰。 ]
米罗看着那个ID莫名觉得眼熟,他说:“嗯,是在芬兰。”
Sumac又问:[ 在芬兰做什么? ]
米罗站起来,对着房间环拍了一圈,他在一个北欧风格的客厅,身后坐了几个戴着动物面具的人,正在闲聊。他们看到米罗的动作,纷纷抬头跟屏幕打招呼。
“今天在芬兰的新朋友家。”米罗重新坐下来,“因为想保留一点神秘感,我的朋友们暂时不露脸,大家看看我就好。”
刚刚安静几秒的弹幕又刷起来。
[ 为什么不露脸啊? ]
[ 我赌一欧元,米神身后那两位必是帅哥美女! !]
[ 帅哥美女?你敢假定性别?万一棕长发是男的呢? ]
[ 棕长发看起来好高!至少一米九了吧! ]
“今天想跟新朋友一起聊聊对音乐的看法。”米罗看着弹幕微微一笑,“如果大家有想问的,也可以发出来,我们会挑选一些来讨论。”
弹幕刷得飞快,都在吵着让棕长发开口说话,米罗笑着把镜头移向棕长发,聊起了今天的第一个话题:
“你认为摇滚和流行乐的区别是什么?”
棕长发在万众期待中开了口,是一个浑厚优美的女声。
“下一个问题。”米罗说。
“有时候摇滚爱好者对流行乐存在一种鄙视链,觉得流行乐比摇滚肤浅,对此你们怎么看?”
“我觉得其实是对被同化的恐惧。”棕长发说,“摇滚最早发源于流行乐,但又不同于流行乐。摇滚精神与主流对立,玩摇滚的人当然也不希望摇滚与流行乐融为一体,这与摇滚意志是背离的。”
“我倒是觉得不存在什么鄙视链。”一个仓鼠面具说,“摇滚和流行不过是两种音乐风格罢了,就像是苹果和梨。”
“不能因为我喜欢吃苹果,就觉得吃梨很low,这样想反而才很low好吧?”
房间里的大家都笑起来。
“何况,”棕长发也笑着说,“摇滚乐难听起来也难听,流行乐好听起来也好听。”
“如果有一天,玩摇滚让你觉得你比其他人高贵,让你变得拧巴了。”
“我的建议是:请丢掉它。”
“有一个问题,我其实很好奇你会怎么看?”米罗望着棕长发,“如果乐迷觉得「你没有展现他们认为的那种摇滚」,他们就会很不爽。”
棕长发笑起来:“是会有这种情况。”
“但我们最终玩的是音乐,摇滚风格的音乐。”她说,“如果要创作,势必会加入一些新的东西。”
“我认同这一点。”米罗笑起来,他和棕长发轻轻击了一下拳。
“如果所有人都只做原有的东西,被定义的那种东西……那么摇滚也应该不存在才对。”
今晚直播的气氛一直很好,直到弹幕开始提醒米罗看后面。
他回头看去,只见一只猫鬼鬼祟祟爬上了壁炉台,当着全球观众的面,很丢人地滑了一脚,眼看要掉进火堆。
棕长发霍地冲过去,将猫接住,回头朝仓鼠面具吼:“小火车,管好你的猫!!”
直播间沉默了几秒,突然开始疯狂发弹幕。
[ 小、小火车? ]
[ 养猫,芬兰,外号小火车,我想起了一个人。 ]
[ 我也想到了。 ]
[ 我们一起说出那个名字,3,2,1—— ]
[ 夜愿!!是芬兰摇滚乐队夜愿!!棕长发是夜愿主唱弗罗!!仓鼠面具是托马斯小火车!都能对上号! ]
此言一出,直播间沸腾了。
对摇滚有过了解的人都知道,夜愿在金属乐队中是怎样元老级的存在。
夜愿主打风格是哥特金属,他们的曲风在全世界都很有影响力。
夜愿全员突然空降类噩主唱直播间,这一波操作算是梦幻联动,米罗的账号直接被炸上了热搜,几分钟内观看人数从630万人涨到了900万。
热搜里的吃瓜群众纷纷涌进直播间,夜愿粉丝则是激动喊着每一个成员的名字。
[ 看到录屏了,好好笑。女武神和小火车最开始还在装不认识。]
[ 确实不认识,只是在台上用一个话筒唱过歌而已。 ]
[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! ]
[ 弗罗姐姐啊啊啊!!女武神杀我!! ]
[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,夜愿和类星噩梦是不是要合作了? ]
五分钟后,夜愿所有成员取下动物面具,笑着和观众打了招呼。
同时他们宣布,夜愿将于一周后,在尼德兰的暗眠酒吧举行演出。
[ 忽然发觉两个乐队风格还挺搭,期待同台。 ]
[ 卧槽有预言家!!刀了!! ]
[ 天啊……这是我最喜欢的芬兰乐队和最喜欢的尼德兰乐队!!!下周我就算是爬着也要去!! ]
弹幕越刷越欢快,直播关闭前,一条不起眼的弹幕滑过了屏幕。
[ 夜愿有“女武神”弗罗,类星噩梦有“小雅典娜”萨莎。 ]
[ 在希腊神话里,她们可是同一个神。 ]
[ 要有好戏看了?」
14.白昼
“我都担心死了。”萨莎背着贝斯从酒吧出来,“怎么去一趟芬兰回来,他反而不理卡妙哥了啊?”
迪斯:“我也觉得奇怪,而且你哥好像知道米罗动向,那天卡妙找来,我观察了所有人表情,只有你哥完全不吃惊。”
萨莎拿起匿名提问箱上给她送的花,小声抱怨:
“米罗哥怎么不跟我们说啊。”
两人在夜色中走了几步,萨莎突然问:“对了,那个漂亮占卜师,你最后去他家了吗?”
“还没,我和他日程没碰上。”
“这段时间是有点忙。”萨莎揉了揉练到发酸的手,忽然又微微一笑:“那有进展了要跟我说哦~”
迪斯正要答应,两人手机同时响了一声,收到特别关注的更新提示。
是类星噩梦的官方账号,在推特发布了一张照片:
「猜猜这是谁?」
是米罗和戴着面具的夜愿成员合照。
米罗在评论区解释:[ 抱歉,是设置的定时发推,没想到大家太聪明,直播期间已经猜出来了。 ]
队长希绪弗斯回复了米罗:[ 没关系。 ]
因为已经知道是夜愿了,评论区没有人认真猜,都在玩梗。
[ 弗罗她……在一众猛男里依然是最高的那个,我哭死。 ]
[ 不然怎么叫女武神呢?毕竟夜愿主唱一个人可以拎翻整个乐队。 ]
[ 好家伙,你们滚人选主唱不是比嗓子,是谁打赢谁上吧? ]
[ 说到这个,米罗看起来也很能打的样子…… ]
[ 笑死,女武神和狐狸猎人。 ]
[ 如何成为乐队主唱? 第一步,学会打架。 ]
[ 然后以理服人? ]
[ 然后物理服人。 ]
[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 ]
那个名叫Sumac的用户也在下面评论:
[ 所以这几天不在,是去办这件事了? ]
米罗有些在意,多看了这条评论一眼。
他指尖无意识向下一划,评论再次刷新,又多出来一条。
依然是Sumac。
他问。
[ 你还会回来的,对吗? ]
常年在不同国家游走,米罗养成了一个习惯:从不随身携带门钥匙。
因为一旦丢失,就很难再找到了。
就连罗曼老家的门钥匙,他也从来不带,每次出门就藏在花园里。
姑妈气得骂他,说等哪天钥匙被鼹鼠偷走了,他就知道麻烦了。
那时米罗笑笑:“这不是还有姑妈你嘛。”
尼德兰公寓门前是一排整齐的信箱,米罗找到自己房号所在的信箱,熟练地伸手摸钥匙,忽然脸色一变。
他打开信箱的瞬间,哗啦啦一堆信件滚了出来。
这些信没有地址和邮戳,显然是被人为堆放在这里的。
信堆中有个类似房契的东西露出了一角,米罗眼神诡异拎起它,给房东打去了电话:
“我的合同不是还有半年到期吗,你把房子卖给别人了?”
“我的租客拥有优先购买权。”当戴着墨镜的青发男人找到房东时,房东看着围绕他们站了一圈的西装男,梗着脖子说。
青发男人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,轻轻扶了一下墨镜:“什么意思?”
房东小心翼翼捏紧了手中的咖啡杯。
“不、不是不能卖……但我得先问问我的租客。”
“您是指米罗吗?”卡妙在桌前摆出几张照片:“要不要先看看您的租客和我是什么关系?”
那是米妙二人在芬兰拍摄的照片,有狗狗雪橇,有星空极光。两人气氛亲密又深切,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情侣。
发觉拍摄日期就在几天前,房东闷了一大口狗粮并闭上了嘴。
此刻米罗追问起来,房东才意识到自己被卡妙演了。
他莫名心虚,用“那群人一看就是黑帮,我不敢惹”的理由搪塞过去。
米罗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。
还有。房东在心里默默腹诽,卡妙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。
“那他有进去过吗?”米罗又问。
房东说,卡妙只在房契交割的时候去看过一次。
当时房东怕卡妙有什么别的目的,守在门口瞧着他。
卡妙却只是摘下墨镜,静静站在那,目光扫过餐厅的鹿角灯,窗边的毛绒枕头。
“您有什么东西忘在这里了吗?”
“啊,没有。”卡妙说。他回头,睫毛像是水中颤动的鱼尾,“我只是……”
米罗打开了第一封信。
「当别人不在的时候待在他们的房间里是件奇怪的事,尤其是如果你还爱着他们。每样物件都有不同的意义。他为什么会买这个?他特别喜欢什么?每件东西变成了密码,而你只有一点点时间去破解。」
米罗笑着摇摇头,展开下一封。
「你充满了我的心。
在这个混乱而拥挤、膨胀而喧嚣的世界上,你成了我的冥想点。
我想着你,很少去想其它,于是我意识到了我所做的大部分事情有多么荒诞和徒劳。
日常生活碎片般的状态最终变得连贯起来。
不再飘散在时间和空间里,我被集于一处,而那个地方便是你。」
米罗眸光微动。
他靠在餐桌前读卡妙的信,不知拆了多少封,当他读到一句兰波的诗时,米罗猛地停了下来。
这一封信是摘抄。
也就是说,前面的信很可能全部都是摘抄。
摘抄实在是一个太好用的借口,卡妙可以只是喜欢里面的句子,所以抄下来给米罗,但收信的人会在读的过程中,切实感受到那种情绪,即使抄写的人根本没有这个意思。
原本应该有些气恼的,可米罗摸了摸衣袋里一封坚硬的东西,心情有些复杂。
那是一张陈旧得有些过时的贺卡,一面写着「新年快乐,愿望成真」,背面是一个人的手写信。
米罗动身去芬兰和夜愿谈合作时,他就已经打定主意:一定要再去一趟罗瓦涅米的圣诞邮局。
米罗打听到当年给卡妙回信的圣诞老人已经退休,他一路找到圣诞老人家,在简单寒暄过后,提起了十二年前那张贺卡。
米罗没有事先告诉卡妙这件事。他一定要等自己先彻底弄清楚了,再来判断要不要让卡妙知道。
他不想让卡妙再落空了。
圣诞老人显然还记得那个叫卡妙的孩子,他看着米罗从邮局带来一张当年的贺卡,神色中满是怀念。
“谢谢你来问我这件事。”圣诞老人说,“这么多年……我一直在等他的信。”
回复过的信件会立刻放进档案室存档,他没有机会仔细去读卡妙写了什么。
他只知道卡妙不再给他写信了。
圣诞老人望着米罗,眼圈微红。
“我好像是在等一封信,又像是在等一个人。”
尼德兰那几年暴动频发,卡妙也曾在信中隐晦提及,自己诞生于一个动乱的背景下。
当圣诞老人突然再也收不到卡妙的信,他甚至不知道那孩子是不再写了,还是死了。
“谢谢你告诉我答案。”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抓住了米罗胳膊,紧紧攥了一下,好像在隔着米罗,向那个从未谋面的,书信里的朋友问好。
然后他松开了手,轻声说:“对不起。”
卡妙九岁那年的圣诞,给芬兰邮局写信的人特别多。
圣诞信件的回复有很强的时效性,工作人员需要在三天之内完成回信并送出,自然不可能回复所有的信。
那一年芬兰邮局收到了70万封信,他们总共只回复了其中的26万封。
即使如此,得到回复的信,也只够在里面放上一张贺卡,就匆匆打包寄回。
圣诞老人请同事帮忙留意有没有一封叫「Camus」的信,当他们找到以后,他专门把那孩子的信从众多信封中抽出来。
他想,至少不能让那个叫卡妙的孩子什么都收不到。
——今年我不想许愿,我只想知道圣诞老人是不是真的存在?
当九岁的卡妙满怀期待拆开信封,收到的却是一行略显讽刺的:
「愿望成真」。
长大的卡妙不再写那样的信了。
他甚至在给米罗的手写信里都使用了摘抄,而不是自己写。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写信时焦灼等待的心情,藏进别人的句子里。
不会再把自己放到等待回应的恐惧里。
不会因为得不到认真的回应而痛苦。
米罗忽然意识到,当年那件事或许比他想得更严重。
陈旧贺卡背面的手写信,是米罗让圣诞老人给卡妙重新回复的。
对方在信中说明了当年那件事的原委,并向叫作卡妙的九岁小男孩道歉。
但米罗隐约觉得,现在不能给卡妙这个。
卡妙要的或许并不是一封解释和补偿。
卡妙并非如他自己所说,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。
他在意,但迟来的道歉没有意义。
米罗敲开卡妙家的大门。
当他冲到二楼时,青发男人就站在窗前。
米罗不知道那窗外是什么。
卡妙所站的窗外可以看见从宅邸通往大门的路,那条路很长,要走很久,卡妙曾无数次望着,望习惯了。
今天,当卡妙又一次抬眼望向窗外,他看见一辆黑色机车像风一样,正飞速赶向他。
宅邸门前的路,即使是成年男人也至少要走5分钟。
卡妙指尖点着窗柩,还不到50下,他已经听见青年的脚步。
就好像这些年他慢慢失去的东西,正在急速回到他身边。
米罗没有问信中那些似是而非的,爱的意思。
他说:“让你等了很久吧?”
“也不久。”卡妙从窗边回头,他睫毛轻轻一眨,像水下空灵泛光的鱼尾,“我是努尔人,我的语言体系里没有等待。”
米罗笑了起来,他正要开口。
“我的上一个事件,是你为我挡枪受伤。”卡妙说,“下一个事件是你回来找我。”
米罗眼波一颤,意识到了他接下来的话。
“……直到此刻你站在我面前,我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。”
一阵风掠过耳边,米罗紧紧抱住了卡妙。
卡妙垂眸笑起来,他手指搭上米罗的肩,也抱住了青年。
米罗像狐狸一样用头蹭着他的颈窝,嗅着男人身上好闻的草木气息。
“卡妙,我好想你。”
“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这么久,感觉心脏都空落了好久好久。”
听到这句话,卡妙的嘴角慢慢收下去。
他很轻很轻地问:“那你还会走吗?”
“什么?”米罗抬起头看着他。
卡妙没再开口,于是听见米罗说:
“对了。我看到了公寓的房契……为什么买下来?”
“因为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。”
两人退开了拥抱,看着彼此的眼睛。
米罗问:“什么意思?”
卡妙睫毛掀了一下。他说:
“我知道你和萨莎的约定总有一天会生效,我也知道就连你的故乡都无法缚住你,更毋谈其他。”
“什么都不是让你停留的理由。”青发男人叹了一口气,“我明白这一点,但我还是想说,留下来。”
“如果你执意选择漂泊,我也希望你知道,在尼德兰的某个地方,有一片地方是属于你的。”
米罗唇缝开合,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按捺下了,只是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这并不是一个确切的答复。
卡妙嘴唇动了动,但最终没有再开口。
就像迪斯说的,米罗是「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」的性格。
卡妙只是告诉他:我希望你留下。
以后究竟要如何,米罗有自己的判断。
两人在寂静中默然相望了片刻,米罗忽然说:“那首给你写的歌已经完成了。”
“真好。”卡妙嘴角扯动了一下,“它叫什么名字?”
“我会当面唱给你听的。”米罗说。他声音里有一种发轫之始的坚定。
“所以这个周六,你能来暗眠看我的演出吗?”
“当然。”
那之后,米罗又蒸发了几天。
其间萨莎在社交软件上抱怨,希绪弗斯不让她吃冰淇淋。
[ Athena_Sasha ]:冬天不能吃我理解,可是这都马上春天了好吧!!
[ 小雅典娜,不是我说你啊……这天气真不能吃冰的,你哥也没错啊,吃多了会肚子疼。 ]
[ Athena_Sasha ]:我体质好着呢!!就要吃就要吃!!
卡妙来暗眠时给所有人带了奶茶,拿给萨莎的有两杯,其中一杯是藏在奶茶杯子里的冰淇淋。
萨莎眼睛亮了,像小仓鼠一样溜到女化妆间去吃,希绪弗斯看她高兴,假装不知道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。
乐队的人都知道卡妙过来不止是为了给小女孩送冰淇淋。
见米罗不在,卡妙送完奶茶就要走,迪斯忍不住停了鼓,在他身后说:“米罗上午其实是在的。”
卡妙停下步子。
迪斯继续说:“最近他没赶上乐队排练,一直熬通宵恶补呢。这个点应该是回去补觉了。”
“我知道了,谢谢。”
卡妙来到米罗住的公寓,敲门,没有反应。
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,忽然听到从里面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,他心中一惊,连忙拿钥匙开门。
只见地上摆了一只破碎的玻璃杯,水洒得到处都是,一只灰白鸽子正抖着尾巴欣赏犯罪现场。
卡妙推门把它吓了一跳,托卟拍拍翅膀正要逃跑,发现进来的不是米罗,疑惑地歪了歪头,在权衡要不要跑。
卡妙收拾了地上碎玻璃,起身时,看到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。
照片是两人在芬兰拍的,米罗冲洗出来给了卡妙一份。
但米罗手里的这份明显不一样。
只有最上面几张是极光和雪橇,剩下的全是放大的,青发男人的脸。
卡妙在笑着,卡妙看向他。
卡妙竖起食指,卡妙撩头发。
有的连续好几张都是同一个动作,同一个表情,照片主人似乎是在反复挑选后,觉得每一张都有细微变化,都不能删。
于是全部洗出来了。
照片下面散落着许多信封,每一封的收件人都是「Camus」。
卡妙打开一封,发现那不是写给他的。
或者说,不是写给现在的他。
米罗几乎把芬兰邮局翻了个底朝天。
圣诞期间,邮局几天内就能收到来自全球各地的70万封信。这么多年,堆了多少信?
可米罗去找了。他把卡妙小时候写的信一封封找出来,又说服工作人员,把它们全部带了回来。
不管圣诞老人当年有没有回复卡妙,他都一一写下回信。
而此刻卡妙就靠在餐桌旁,一封封拆开来看。
卡妙:「为什么好看的深海鱼不能吃,是因为它们更珍贵吗?」
米罗回:是因为它们不好吃。
卡妙:「最讨厌出席宴会了。要我坐着一动不动,凭什么嘛。」
米罗回:辛苦了。
卡妙说去土耳其玩好热好热,米罗说是的。
卡妙在信纸上画张牙舞爪的白胡子老头,米罗画了一个同样张牙舞爪的驯鹿还给他。
直到最后一年。
「亲爱的圣诞老人。」
九岁的卡妙说。
「今年我不想许愿。我只想知道,圣诞老人是不是真的存在?」
最后的回信是一张陈旧单薄的贺卡,标着那年的年份,印着「新年快乐,愿望成真」。
有人用力地把「愿望成真」那行字划掉了,在旁边一笔一划地写:
“我真的存在。”
这屋外响起开门声,米罗回来了。
他看到卡妙有些惊讶,当他看到卡妙手里拿着的东西,惊讶就变成了赧然。
卡妙朝他举起那张贺卡。
“如果你当着我的面对我说这句话,我就信圣诞老人是真的存在。”
卡妙小时候在中国听过一句话:未至苦处,不信神佛。
他那时是真的听不懂,也是真的不信神佛。
人只有在低谷绝望时,才会寻求拐杖。
那个从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小孩,居然有一天也会试着去相信:圣诞老人真的存在。
卡妙和圣诞老人之间断开的线,在多年后被另一个人捡起,小心续了起来。
如果昼与夜的区分是光线,那么在亘古长夜的尽头,一定有一个人,带着破晓的预言,带着生存的希望,降临在他面前。
从此不再有黑夜。
窗帘被拉起一半,在不明晰的光线中,他和他望着彼此的脸。
平安夜那晚,两人都没有开口。
米罗费心收集了一大束火柴,才终于点燃那个夜晚。
才终于敢重新站在卡妙面前。
他没有说那句「我真的存在」。
他缓缓开口,他说。
“我真的爱你。”
TBC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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