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绪山】反驳
是女儿组,高山x林绪之
我明白为什么粮这么少了,真的好难写。
01
严格来讲,那并不算她们第一次见面。
那天天色晴朗且干净,光从礼堂大窗照进来,能看见缓缓起落的尘埃。
反方二辩的高山说完了漫长的辩词,停下来喝一口水。她抬眼朝对面辩手看去时,目光忽然一顿。
对面三辩位置坐着一位少女,略长的黑发不太自然地束在脑后,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孤傲冷清,像能把人吸进去。
应该在哪里见过的,高山想。那人是平日里放进学生堆就会找不见的类型,今天在台上却格外扎眼,原因无他:正方辩手个个神采飞扬摩拳擦掌,只她一人神情冷漠空洞,仿若来此地参加葬礼。
不会是抓来凑数的吧?高山这么想着,枯燥的辩论赛忽然多了一点乐子。
到了自由辩论环节,正反双方避无可避吵成菜市场,偌大的讲堂充斥着尖利的辩驳,朝桌上甩书的闷响,还有台下时不时的叫好和瞎起哄。
高山转笔的动作刚起个头,又被自己强行按下去。她将钢笔放回桌,在右上角摆好,看了看,又往左挪一点。
混乱喧闹中,一个坚定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。
高山下意识抬头。
正在发言的是对面三辩,那个只有眼睛能让她记得的女生。
两边混乱的驳斥中,难为那女生还能记出笔记,一条条摆了出来,思维缜密。
她的陈述缓慢又毒辣,无情地一锤,再一锤,将上轮谈话逐渐扳倒。
正方三辩发言完毕,整个礼堂落针可闻。
高山偏头注视着她,一丝笑意自嘴角漾开。
已无需笔记,那人一字一句说得淋漓,在她心中掷地有声。
高山站起来,一条一条地怼了回去。
她和她在相互打量。
隔着台上几米的距离,她们目光撞到一起,如两只野兽彼此咬住了认定的猎物,在地面翻滚挣扎几圈后,就不再移动了。
高山发言完毕。她眼神示意主持人,从容地坐下。正方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接话,三辩又站起来,眼睛盯着高山,一句一句地答。
紧闭的室内宛若有风,在两人之间错落回荡。
那场辩论赛的结果,高山已不记得了。
她只牢牢记下了那人的名字:林绪之。
02
“林绪之,你剪头发了?”
高山再碰到她是在课间的走廊上。
林绪之回头看着她:“我一直是中发啊。”
只是辩论那天,老师觉得她披着头发不够正式,才勉强扎了低马尾。
高山打量她一番:“没事,这样更好看。”
林绪之也朝她颔首。
她抱着书要往自己教室走,忽然又被拦住了。
高山一只手挡在她面前,凑过来问:
“林绪之,我叫什么?”
林绪之一怔。那天她光顾着辩论,没注意辩手名字。
“就猜你没记住。”高山笑了笑。
她搭着林绪之清瘦肩头,凑到她耳边说:
“我叫高山,高山流水的高山。”
少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。再松手时,林绪之神情一顿,慢慢捡起掉落在地的书本。
03
之后再参加辩论赛,就是两人站在同一边了。
记得那一次辩题是,世界上存不存在无偿的爱?
林绪之拿的是反方,她举了许多论据,弃婴,因为追不上优秀的对方而结束的恋情。
她依然像当年一样,字字铿锵。只有坐在她身旁的高山知道,高桌掩饰下,林绪之的手指在微微发抖。
对方辩手问:“照你这么说,所有伟大的爱情,动人的善举都是虚构出来的吗?”
林绪之一怔,正要答话,高山抢过话筒:“当然不是。”
林绪之看向她。身侧少女眸中闪着坚定的光。
“可是你仔细想一想,往今来那么多热烈的爱情故事,主角要么貌美,要么坚韧,哪一个是无条件的爱呢?”
林绪之听着她也认同的回答,心里却莫名疼了一下。
人无法知道自己是因为哪一点而被爱,因而也就无法知道,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,就不再被爱了。
这样的爱是拘束的,吝啬的。它将人变成一个不敢乱动的洋娃娃,只是为了留住它。
高山又说:“爱不是无偿的,无偿的东西本身就没什么价值。人每一次被爱,都是因为自身有价值,然后被另一个人看到,然后被爱。”
辩论赛结束后,人潮散去。
林绪之收拾好东西,正要离开礼堂,高山叫住了她。
“林绪之。”
她慢慢回过头,与她目光相触。
“对你来说,被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吗?”高山问。
林绪之从不曾泄露自己,可高山好像总能从一片混沌中摸到她的处境。
林绪之垂着眼,久久没有答话。
就在高山放弃了这次谈话,准备揽过她的肩一起出门时,林绪之突然开口:
“他人给予的爱,是充满荆棘和条件的。”
“是,爱是有条件。”高山看着她,“如果任何人都能随意普通地得到爱,无论他们做圣人或恶人,都被爱,那这份无差别的爱要过来,有意义?
“越是有条件,越证明你得到的是有价值的,无上的爱。”
林绪之笑了一笑。她张开嘴,想说点什么来反驳,却又无从反驳。
她想说她小时候就没得到过有价值的爱,可是说出来没什么用,现在她已经得到了。
就算她说了,面前这个人也只会加倍去肯定她,她知道的。
她想说她并不值得被爱,也并不被谁需要。
可是,会因为她一点风吹草动而紧张的,也正是面前这个人。
林绪之眨了眨眼。她说:
“爱或者不爱,到最后都是一样的。”
“不一样。”高山定定地看着她。
林绪之想反驳,可心底隐隐又觉得,关于“不一样”这一点,高山也一定会向她证明的,即使用很多很多年。
林绪之一次次在内心竖起高墙,一次次被驳倒。
她的失败带有某种痛快的成分。
在自我怀疑和不被需要的恐惧里,爱是最好的反驳。
好像从很多年以前开始,林绪之就期待着有这么一个人。这个人带着一种强硬的力量,反驳她,然后打败她。
她可不会就此简单倒下。
她将一次一次站起,再一次又一次被反驳。
无数次与某人掌纹相贴的较劲中,她得以存活。
林绪之还记得她和高山第一次在辩论赛相遇的情景。
不过那是在更早之前。
那天林绪之很早就来到了比赛要用的礼堂,礼堂内窗帘紧闭,十分昏暗,里面一个人也没有。
没过一会儿,正对着她的那扇礼堂后门,从外面被人打开了。
一位少女冒冒失失撞开门,抱怨着这里为什么这么黑,一边拉着笨重的窗帘从台阶上跑下来,所过之处,光线不由分说咋咋呼呼地闯进来,将整个空虚阴冷的屋子填满了。
紧闭的室内并无空气流动,可少女从林绪之身边经过时,带起了一阵风。
那天林绪之束着不甚自然的低马尾,她捋起被风吹乱的一缕短发,别到耳后。
少女若有所觉,回过头来看着她。
她亦抬头。
“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啊。”少女眼角弯弯,笑了起来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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